“同志们!”扩音器里传出政委的声音，“现在海上风浪较大，大部分同志来说都晕船了，希望大家努力来说发扬我军不怕困难、勇往直前的革命传统，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同大风大浪来说作斗争，战胜晕船，把这次光荣的任务来说完成好……”

“来说”是陆政委的口头语。不少水兵背地里叫他“来说政委”。

陆政委晕船也比较厉害，刚才他也吐了，我还给他捶了几下背。可是越在这个时候，当政委的越要比别人坚强，因为此刻更需要发挥政治工作的鼓动作用。所以，他不得不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腾苦痛，到扩音器前去宣传鼓动一番。听得出，他的气力也有些不足。

“走，咱们到各舱看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宋春光来到我的眼前，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但看上去精神挺足。过去当兵时我们在一个舰上干过，我知道他比我晕船还厉害。现在锻炼出来了?

我们几乎走遍了全舰所有的舱室和战位。当更的同志都不错，基本都能坚守岗位，而非更人员就不同了，找个旮旯一猫，踢他两脚都不想动弹。不知谁吐得这一滩那一滩，目不忍睹;脏物桶没固定的，晃翻了，在舱里滚来滚去，竟没有人伸手扶起来……

“老李，放点音乐怎么样?”回舰桥的时候，宋春光突然问我。

“越抒情越想睡觉。”我觉得他是异想天开。

“不，来点有劲儿的。你那里都有些什么磁带、唱片?有没有《英雄》?”

“什么'英雄’?”

“贝多芬的第三交响乐啊。”

“有是有，可这会儿谁还有兴致欣赏交响乐?平时也没有几个欣赏得了。”

“造造气氛也好嘛。”

翻腾了半天，他总算找到了几盘“有劲儿”的唱片、磁带，其中有《英雄》，有《国歌》。他朝我呲牙笑道：“试试看，没准儿要抢你的饭碗呢!"

不一会儿，扩音器里便响起了他活泼、诙谐的声音：

“各位听众，各位朋友，为了欢迎中国舰队的第一次光临，我们特地为中国水兵安排了一组音乐欣赏节目，首先请听《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各位中国水兵，在这远离祖国的南太平洋上，当你听到国歌那雄壮、激昂的旋律，你一定会产生一种感情上的共鸣吧?”

《国歌》的旋律响起来了，同时伴着宋春光的朗诵：

 

起来，头昏眼花的水兵，用我们的意志，

筑起一道钢铁长城。

我们舰队到了最困难的时刻，

同志们，振作精神坚持斗争。

起来，起来，起来，

战胜晕船呕吐，

迎着狂风巨浪，

前进!前进!前进!进!

听着听着，我的精神还真不由得为之一振。这家伙，行!我决定到各战位看看去。

“听到了吧?这是祖国的声音，是祖国人民对他们的优秀儿子的呼唤。你们肩负着祖国的重托，肩负着十亿人民的希望。起来吧，拿出中国水兵的气概来!”

接着又响起了第三交响乐的旋律。

“现在大家听到的是《英雄交响曲》。

“朋友，还在你童年的时候，你就非常崇拜英雄吧?一定是的。英雄，多么响亮而诱人的称号呀!你一定有过许多天真的梦想，你非常想当英雄――青年人谁愿当狗熊?但是你一直抱怨没有创造英雄业绩的机会。现在，朋友们，机会来了!在狂风巨浪面前谁能挺直腰板，谁就是英雄!谁要是垂头丧气，谁就是狗熊!

“朋友，你听，热烈的旋律在向你祝愿，英雄的交响曲在呼唤英雄……”

我第一次发现，这家伙还有这么出色的宣传鼓动才能!当我走过各个舱室和战位的时候，我惊奇地看到，滚动的脏物桶归到了原位，东一滩西一滩的污物也不见了踪迹。那些当更的同志更是精神抖撒。毫无疑问，这是宋春光的鼓动起了作用。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但又有点为他担心……

在观通部门的住舱里，我遇到了政委，大概是因为士气不错，看上去他挺高兴。

走出观通部门住舱，见到了宋春光。“伙计，怎么样?”他笑呵呵地问我。

“效果不错……”接着我就说出了我的担心。

“嗨，才不怕呢!你老兄还没看出来，他现在正一个劲儿巴结我哩!”

我嘲弄地笑笑，没当回事。他经常说话不正经，爱夸张，水分大。

“真的!”大概是看我不相信，他一本正经地说，“支队政治部主任的位置空缺半年了，听说舰队有话，让咱们支队自己出。但是报了两回了，都没通过。现在有人议论，陆政委也是候选人之一。活见鬼，怎么能选上他!”

“他干嘛要巴结你?”

“可能是他听说我跟舰队首长比较熟。其实扯淡，我根本不熟。大概是因为有几位首长和我爸爸一样，都是过去‘二野’的，人们就这么猜。‘二野’大了，哪能都认识?再说我也不愿扯那种关系，从没和他们打交道。”

“离码头时，舰队凌副司令不是还和你打招呼了吗?”

“那是上次舰队比武我得了优秀，他给我发奖，并一起照了像，所以他记着我。”说着，他呲牙一笑，又恢复了调皮的神情，“现在既然政委这么看得起我，那我也别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啊。他说什么我都哼哼，他要说我跟军委主席很熟我也决不否认。有好处哩!不信?我做的那些事换了你，看你有好果子吃!”

他的话，我信。

“也就他吧……”我恍然大悟，答案在这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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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起潜望镜》

作者简介

李忠效，笔名：钟笑。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1955年1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2016年6月退休。历任潜艇轮机兵、轮机班长、轮机军士长、宣传干事、创作员、潜艇副政委、创作室主任等职。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78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文学《我在美国当律师》、《我在加拿大当律师》、《联合国的中国女外交官》、《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瓦良格”号航母来中国》，长篇小说《酒浴》、《翼上家园》、《从海底出击》，作品集《升起潜望镜》、《蓝色的飞旋》、《核潜艇艇长》等20余部，并有电影《恐怖的夜》（编剧），电视连续剧《海天之恋》（编剧）、文献纪录片《刘华清》（总撰稿）等影视作品多部。

（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