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倾听大海 《蓝色的飞旋》(3)

吃过晚饭,我想找小徐聊聊天儿,他不在宿舍里。班里一个水兵告诉我,他在外面赏花。我从窗口望去,看见花树的那面,在暮色的微光里,有一个熟悉的侧影,像在赏花,又像在凝神沉思。我隐约感到,他有什么心事。我没有去打扰他。

后来艇上的政委告诉我,他刚刚失恋,那姑娘的名字叫白玉兰……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么喜欢玉兰花!

“现在有些年轻人变得特别讲究实惠。那姑娘就是嫌小徐当大兵没油水,要他复员,小徐没乖乖地听她的。她就跟了别人。”政委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我知道,现在的城市兵一般都不太愿超期服役。早复员早安定,早进工厂早得利。就是不进工厂,干什么都比当大兵有赚头。可是小徐为什么不愿回去呢?

“倒不是他不愿回去,而是工作离不开。他的技术在全码头拔尖儿,艇上和支队业务部门都不愿放他走。本来想把他提起来当军士长,可是现在有规定,不能从战士直接提拔干部,考学他又超了龄。最近我们想给他转志愿兵。已经和他谈了,他答应考虑考虑。”

过了几天,潜艇要出海参加比武,我也跟着去了。航道上,趁声纳还没工作,我又来到声纳室。没等坐下,便觉得有一股清雅的香气袭入鼻腔。我情不自禁地朝那角隅里看了一眼,出乎意料,我又看到了插在罐头盒里的一束玉兰花。

“你这是……”我感到奇怪,那玉兰姑娘不是已经跟了别人了么?他怎么还……是旧情难忘?

“瞧,你每次来都看到了花。一个爱花的水兵,没出息,是吧?”小徐没明白我的意思,自我解嘲地说。

我告诉他,他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说:“不怕你笑话,我曾经恨过她,连同这花。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其实恨屋也及乌。我曾对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产生过反感。甚至还想要报复她。可是后来,当我一个人坐在这小小的声纳室里,听着来自大海深处的各种声音,我的心情就渐渐平静下来。我仿佛觉得连那些大海的生物都在讥笑我。笑我狭隘,笑我偏激,笑我迂腐。我禁不住想,难道我的心胸就像这声纳室一样狭小么?一个水兵,不是应该有大海一样广阔的胸怀么?她追求实惠,也无非是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我们当兵的一年到头守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好日子么?是的,她的觉悟低了点,可我们总不能因为有那么一些觉悟低、私心重的人物存在,而不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呀。当然,我们为此做出了各方面的牺牲,但我们不能以此为资本,去向别人索取什么。我们是战士,我们不仅是来为国家尽义务的公民,我们还是国家的主人呢。主人在自己家里是不会拿什么东西往兜里揣的,是吧?”

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使我不得不对这个曾经学过牛叫狗叫的声纳兵刮目相看。在如今铜风锈雨遍神州的世风之下,他能有这等超然出世的境界,令人高兴,令人敬佩。

“听政委说想让你转志愿兵?”

“哦,我已经同意了。”他指了指角隅里的那束花,“是它帮我下的决心。”

他是说为了保卫这花一样的生活,还是说为了使自己不汇入与这花同名的姑娘追求实惠的洪流?我没细问。也许兼而有之。

比武海区到了。鸽子海第十四号海区。

今天的科目是潜艇与驱逐舰的“对抗攻击”。这个科目对潜艇来说难度较大。在“敌舰”全力防备的情况下,又要攻上目标,又要不暴露自己(暴露就有被对方击中的危险),雷达和潜望镜等暴露性观测器材此时不便使用,于是重担就落到了声纳的肩上。搜索目标,测定各种要素,声纳兵没有高超的技术,那是绝对不能胜任的。出海之前,艇长征求小徐的意见,问他有没有把握,他说:“我想利用‘敌人’的回音站,可以达到隐蔽接‘敌’的目的。”

鱼雷攻击开始了。我为小徐捏了一把汗。

我虽然不懂声纳专业,但对一般常识还是知道一点的。舰艇上的声纳都装有噪音站和回音站。前者是用以收听海里噪音的,后者则是发出声波,从声波的回音中辨别水中的物体。软体和硬体的回音是不一样的,礁石和金属的回音也是不一样的。潜艇在水下,水面舰艇很不容易发现它。如果潜艇在航行,水面舰艇可以通过噪音站搜索它的螺旋桨发出的噪音:如果潜艇潜坐海底,螺旋桨不工作,它就只有用回音站像瞎子探路一般发出声波搜索潜艇。小徐所说的“利用‘敌舰’的回音站,可以达到隐蔽接‘敌’的目的”,就是通过“敌舰”发出声波的强弱和方位的变化,来判定“敌舰”的方位、距离以及航速等方面的数据。艇长根据这些数据确定潜艇的运动要素,伺机发动鱼雷攻击。

指挥舱里鸦雀无声,只有声纳噪音站偶尔传出几声鱼叫。犹如大森林中的翠鸟晨唱。

突然,小徐在一群鱼叫声中听到了“敌舰”回音站发出的声波。

“报告艇长,声纳发现目标!”

(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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