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倾听大海 《蓝色的飞旋》(2)

海鲶――驴打嚏喷

……

我真的看不懂。

“这是什么?”

“专业学习笔记。”

这可是稀奇!专业,什么专业?我正想仔细问问,读报的哨子响了。一直到晚上也没得空问他。

第二天出海,是昼夜连续航行训练。我趁晚上歇息的机会来到声纳室。刚一探头,立刻有一股馥郁的香气袭入鼻腔,感到浑身一阵清爽。潜艇出海,通风条件有限,空气一般都是比较污浊的,不曾想在这里,还有个深围绣房似的世外桃源。别人都休息去了,声纳室里只有小徐一个人。他头戴耳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那个小本子放在旁边,不时在上面记两笔。

我怕打扰他,正要离开,他发现了我。

“您坐。”他说着,顺手把耳机摘下来放在一边。

“你这小本,是天书吧?”

“是我的专业学习笔记,你不信?”

“可真是'专业’,外行看了像猜谜。”

“其实我的同行也不一定明白,全是我自己瞎记的。”他指着小本解释道:“喏,这前面是海生物名称,后面是它们发出的噪音象声记录。黑鳍叶鲹的噪音像水牛和狗叫的合声,老爹公的噪音则像敲军鼓的同时,古庙的门吱呀开了……”

经他一讲,我顿开茅塞:“这么说,那又是枪又是炮的声音是这‘混合生物群’发出来的喽?”我想起头天早晨的那阵“枪炮”声。

“对的。”他告诉我,海里的各种生物噪音很有趣,黄牙叫像泉水叮咚,龙虾叫像老头打呼噜,鲨鱼虽然是庞然大物,叫起来却似小鸟啾啾……

我是轮机兵出身,不懂声纳。我原以为水下是宁静的,没想到在这大海深处,还有这么一些奇妙的声音。可是这些自然界的声音与声纳兵的专业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小徐说,“海底的情况这样复杂,一旦舰艇的噪音和海生物的噪音混在一起,不熟悉海生物噪音,舰艇噪音就很难辨别出来。”他给我放了一段录音。这声音杂乱之极,既有“水牛”和“狗”叫,也有“缸鼓”和“机关炮”,更有许多我搞不清的声音。

“你听见了么?这里有一艘潜艇。”小徐说,“听,关防水门的声音――这是违章的……关防水门应该轻……”

我什么也没听出来,却突然想起了头天中午他说梦话的情景。

“你昨天睡午觉时还在学狗叫和驴打嚏来,你知道么?”小徐怔了一下,接着笑道:“我那会儿并没睡着,在背‘鱼语单词’”他的样子有些天真,像个顽皮的大孩子。然而,他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战士了,还是个‘鱼语单词’发明者呢!

我和他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无意中发现,他身边昏暗的角隅里有一束花,定睛一看,是一束玉兰,插在一个绑在桌腿上的罐头盒里。

“你这是……”

“嘘――,保密。”小徐神秘地说,“我想,等我们出海回去时就该谢了,所以偷偷折来了。”

其实这有什么好保密的?我笑了。我忽然记起了宋人王安石的两句诗:“溪深树密无人处,唯有幽花渡水香。”王荆公的诗是吟咏山涧小溪幽静景致的。现在,我该用什么诗句来描绘声纳室这个水下世界呢?套用古人的句子,没出息。创造新的句子,又没那能耐,最后只好作罢。

半月后我因为另有任务提前离开了潜艇部队。如果从此再不见到小徐,仅仅前面这一段清淡的故事,恐怕早就被我忘记了。深刻的记忆往往是沉重的。

花开花落,月转星移。几年之后,又是一个玉兰花盛开的季节,我又来到了小徐所在的那条潜艇。这时的小徐,已不再是那个满脸稚气的大孩子了。他已当上了声纳班长,嘴上生出了黑黑的胡髭,嘴角出现了男子汉的自信和刚毅。

水兵大楼前面小花园的花草比以前长得更加茂盛了,只是那棵玉兰树倒不比过去长大多少。叶子还像以前一样胖,绿得很深,花儿还像以前一样白,朵儿却比以前多了些,整个儿楼前都弥漫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馥郁的香气。

(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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