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乌云密布的日子
于笑虹将军之死
1974年8月3日，我参加完核潜艇首艇命名和交接大会，高高兴兴回到北京。第二天上午，海军X副政委找我谈话，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今天跟你谈一个问题，有人揭发你参与了上海‘4.12’反革命事件，这个事件是反对中央首长张春桥同志的。春桥、洪文作过多次指示、批示，你是知道的，你至今未作检查交待。海军党委常委研究决定，从现在起，停止你的工作，回七院去检查交待问题！”
1973年春天，张春桥看到他几次想把我和于笑虹等人打倒的阴谋没有得逞，便伙同王洪文在一个文件上“批示”，指示海军“要彻底查清七院参与4.12反革命事件的严重问题”。海军党委于1973年3月20日向党中央、中央军委写了“坚决贯彻春桥、洪文同志的批示，认真调查处理七院刘振玉（七院科技部处长）等人参与‘4.12’炮打事件严重问题的报告”。这个报告，对七院问题作了四条决定，其中，决定成立专案组，对我参与“4.12”炮打事件进行内查外调。大概是因为我在抓核潜艇工程，工作一时离不开，所以海军迟迟没有停止我的工作。现在首艇已经交付部队使用，也许他们觉得时机到了。
我说：“从今天开始，所有的工作我都不管了，是不是这样？”
回到办公室，我找来陈世谦、李奇和李海亭三位副主任，对他们说：“海军党委已宣布我停职检查，交待问题，你们三位要更加抓紧09和718两项工程的研制工作，决不能因我而影响工程。核潜艇的事由世谦同志抓总，海亭同志要大力协助他。718工程由李奇同志抓总，有了问题多和参谋们商量。”
陈世谦说：“你放心好了，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工程上重大问题我们照样向你汇报请示。”
李奇说：“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明白，工程上的大事一定向你汇报请示。”
我对他们是放心的，相信他们能抓好。陈世谦在海军成立不久就任海军司令部的潜艇处长，调来09工程办公室之前是潜艇士兵学校的副校长，对潜艇使用、维修都很熟悉，工程上的很多事都是他亲自抓的，工作能力完全能够胜任。李海亭是我国仿制的第一艘常规潜艇的艇长，我选他当副主任就是因为他熟悉潜艇使用和试验。办公室的参谋们都是团级干部，业务上都能独挡一面，我估计工程上不会出大问题。交待完工作我就回家了。
在宣布我停职的第二天，X副政委到第三研究院去召开领导干部会议。当时于笑虹已经调三院当院长。X副政委在会上说：七院陈右铭支持人反对上海红色政权，春桥、洪文多次批示、指示要严肃处理。袁意奋（七院政委）对中央领导同志的批示、指示长期不执行，经海军党委常委研究决定，已经宣布他们停止工作，检查交待问题。你们三院也有人反对张春桥同志，参与了“4.12”反革命事件的活动。
于笑虹当场就表态：“X副政委说三院有人参与指的是我。我是当时七院的院长。不过我没有参加，这一点组织上可以调查。其实陈右铭他们参加没有参加，我不知道。”
那天是星期六，是下午开的会。晚上6点左右，于笑虹给我打电话说：“老陈哪，听说你被停职了？”
他说：“今天X副政委到三院来了。不晓得怎么一回事，我们两个见面谈的事，他们怎么知道？”
我说：“你放心，不要怕。你怕什么，顶多不要你当院长，还能枪毙了你呀？你怎么这样胆小啊？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能说话？说话就有问题啊？我有问题，就能叫你于笑虹也有问题了？他们说有问题叫他们去调查好了，你就说陈右铭干的事情我不知道。”
通过电话以后，他又到我家来坐了一会儿，基本上说的还是电话上说过的那些话。我当时心情不好，也没有很好安慰他。他没再说什么，吃了晚饭他就回去了。
晚上8点左右，于笑虹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于院长犯病了，是心肌梗塞。我知道他过去就有心脏病，身边一直带着药。我对他的秘书说，赶快抢救，我马上去。可是等我坐着车到了那里，他已经去世了。
站在他的遗体前，我的心情十分沉重。一个多么好的同志，说走就走了。他当过大连海校的校长兼政委，当过海军科研部部长，当过七院院长，为海军的建设事业特别是核潜艇事业做出过突出的贡献，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到服役的核潜艇上去看一眼，就匆匆地走了。
我很后悔，如果我很好地跟他把情况说清楚，很好地安慰安慰他，也许就不会犯这样严重的心脏病了。
如果x副政委不是那么严厉地批他，事情也许会更好一些。X副政委和他的关系本来很好，在X副政委当初挨整被解放以后，还到他的家里去吃过狗肉。可是X副政委却在自己重新走上领导岗位不久，就狠批了他……
多年以后，有一次X副政委在他的家里找我谈话，我对他说：“副政委啊，于笑虹是你的老部下，他对你多尊重，多信任哪！你挨整的时候，海军的调查组去找我们多少次，于笑虹没有说你一句坏话，我陈右铭没有揭发你一个字。你批评我们的时候，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那样的严厉。老首长啊，你是不是被整怕了？于笑虹就这样死了，多可惜。”
副政委的表情显得很沉重，喟然长叹：“唉！教训哪，教训哪！”
他的夫人也很痛心地说：“是啊，我们对不起于笑虹啊。”
陈右铭，湖北省武昌县人。1922年出生，1938年参加抗日游击队，1940年参加新四军，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战争年代从战士到团长，参加过无数次战斗，多次负伤和立功受奖。1952年转入海军，任快艇支队长。1963年任舰艇研究院一所所长。1966年任舰艇研究院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主持院科研工作,兼任六机部核潜艇工程办公室主任。1969年任研究院副院长，国务院、中央军委核潜艇工程领导小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和造船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第一副主任。1970年任国务院、中央军委综合远洋测量船工程领导小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1975年任海军装备部副部长，兼任以上三个办公室的主任。1979年任中国造船工程学会第二届常务理事会副理事长。1983年任海军装备技术部部长。1986年离休后，任海军科学技术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期间发表了十多篇学术论文，多次获一等奖。已出版100多万字的文集《回顾与思考》、《万里烽火·千里波涛》、《博海心酬》和三本诗词集。2011年病逝。（责任编辑：听雪斋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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